【編者按：當我們在談論“好消費”時，我們在談論什么？一年一度315國際消費者權益日存在的意義，正是致力于還原“好消費”的本來面貌。這個3月，時代傳媒集團旗下消費者報道、時代周報、時代財經、新周刊聯合推出「HAO·消費」專題，一起關注你的消費生活】

2022年1月27日，江蘇連云港(601008)海州區浦西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醫務人員在給女大學生接種九價HPV疫苗。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3月8日，第112個“三八”國際婦女節，國內多所高校為在校女生預約HPV疫苗，“九價婦女節”“浙江大學以九價為禮過婦女節”等關鍵詞沖上熱搜。

九價HPV疫苗之所以如此珍貴，皆因它的“一針難求”。

HPV即人乳頭瘤病毒，其持續感染是多種癌癥的主要誘因，宮頸癌、肛門癌、陰道癌等疾病的發生均與HPV感染相關，最常見的是宮頸癌，其發病率僅次于乳腺癌。在過去20年里，宮頸癌的發病率和死亡率都呈逐年上升之勢，而且越來越年輕化。

HPV病毒有200多個亞型，分為高危型和低危型。HPV疫苗的“價”數越高，可以預防的HPV病毒種類越多，預防的效果更為全面。目前，市面上的HPV疫苗只有三種，分別是針對HPV16、18型的二價疫苗，針對HPV6、11、16、18型的四價疫苗，以及針對HPV6、11、16、18、31、33、45、52、58型的九價疫苗。其中，九價HPV疫苗供不應求，是目前國內市場最難預約的HPV疫苗種類。

這也催生了專門對接醫院與消費者的黃牛業務，他們充當“中介”角色，收取相對應的費用。不少女生在預約搶不到，搶不到又等不起的情況下，只能依靠黃牛幫忙，以更高的價錢“上岸”九價HPV疫苗。

其中，更有不少黃牛利用消費者的急切心理牟取暴利，哄騙消費者的信任，騙取高額錢財，進一步滋生市場亂象，消費者苦不堪言。

黃牛“代搶”備受追捧，加價700-3000元

趕在九價HPV疫苗注射的年限前，黎顏通過黃牛的幫助，成功上了車。

“兩年前我就已經在留意九價疫苗的預約了，但搶了兩年都沒搶到，最后通過朋友找的黃牛才成功上車。”黎顏對時代財經說，身邊大多數朋友都是通過黃牛才約上了九價HPV疫苗。

因為年齡的限制，黎顏對預約九價HPV疫苗的事情很是上心。在搶苗的兩年間，她不僅在小紅書平臺上照著“九價搶苗攻略”的步驟進行搶苗，也加入了許多九價HPV疫苗交流群，只要群內有本市或本省的疫苗資源預告，她都會在放苗時間前往平臺預約，但結果不如人意。

黎顏告訴時代財經，在一些交流群和小紅書筆記的評論區中，有不少黃牛會在號主問苗后主動詢問要不要幫忙預約，并且會告知大概什么時候可以接種以及預約的費用。這些黃牛“代搶”三針的價格在700-3000元之間，有一些是通過搶的方式，有一些則是直接從醫院中拿名額，并都保證“百分百預約得上”。

在小紅書平臺上，與“HPV九價”相關的筆記數量超過30萬篇，與“HPV九價黃牛”相關的筆記也有1000篇。有不少用戶反映，如果自己搶，根本搶不過黃牛，還不如直接交給黃牛幫忙，價格可能會貴一點，但可以保證在年齡限制內接種三針。

“如果不是年齡快到了，我也不會選擇這種方式，實在是太貴了。而且在小紅書和微博上都看到好多女生被黃牛騙了錢，我還是有點害怕的，幸好這個是靠譜的。”在黎顏看來，預約費與打針費的價格雖然讓她吃不消，但在沒有被騙的情況下接種上疫苗已經是幸運兒了。

在微博的“九價HPV”超話中，也有不少女生發布求助動態。在評論區中，可以看到有不少賬號推薦其他“靠譜”賬號進行代搶，或表示自己也可以幫忙。

時代財經以要打九價HPV疫苗為由聯系相關微博賬號，對方普遍都表示，可以在10-15天內利用與當地醫院或是疾控中心的關系進行“代搶”服務，幫助消費者排上疫苗。

“所謂的‘代搶費’，其實也是要給醫院才會給你排苗的，我們只是從中抽取一點費用作為利潤，就像租房的中介費一樣。如果沒排上苗，會把預約費退還或者接著等排苗。”一位自稱負責與醫院聯系的“黃牛”對時代財經稱，這種方式并不像消費者認為的那種“牟取暴利”，只是因為有渠道，才想以這種方式幫助還沒打上疫苗的女生。

協議藏“坑”，消費者“苗”財兩空

25歲的欣欣則沒有黎顏幸運。年齡的期限引發了她接種疫苗的焦慮，也是導致她最終被騙的主要原因。

2022年1月，欣欣頻繁收到一個名為“約苗”的平臺發來的九價HPV疫苗短信。短信顯示，欣欣已經在“約苗”平臺獲得預約名額，并附上預約網址。

據欣欣對時代財經描述，“約苗”的名稱與疫苗應用綜合服務平臺“約苗”僅一字之差，難以辨別真假，除此之外，其預約網址也和約苗官方平臺的網址相似。

欣欣因此沒有懷疑，她根據相關步驟指令添加了客服進行九價HPV疫苗預約。與欣欣對接的預約客服名為王玉妹，自稱來自廣州雪項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王玉妹向欣欣保證，預約的是正規疫苗，并非是網絡上流傳的非正規疫苗。而費用方面，只需要繳納200元的預約費，以及三針九價HPV疫苗4000元的費用即可。

“那個客服提供的信息讓我覺得很正規，有一系列的流程，還有接種協議。轉賬之后也不會馬上收錢，而是等流程走完再收。而且不懂的地方還會打電話交流，給人的感覺很可信。”欣欣對時代財經回憶道。

但實際上，簽署協議中卻暗藏著霸王條款，讓人難以察覺，其中有一條這么寫道，“根據協議，協議在雙方同意簽訂后，接種人同意接受后收到短信預約成功向社區醫院支付費用備注接種人姓名如接種人在規定時間內未完成支付費用，平臺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訴接種人”。這也為欣欣的第二次被騙埋下伏筆。

欣欣與對方簽訂的接種協議。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在欣欣支付了200元預約費并簽署協議后，王玉妹稱，已經按照欣欣的要求幫她預約疫苗。

但對于預約時間的相關信息，王玉妹卻多次前言不對后語。面對欣欣的質疑，王玉妹仍理直氣壯，利用先前簽署的接種協議對欣欣進行施壓，要求她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支付費用，“若未完成支付，我們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訴你”。迫不得已，欣欣向王玉妹的銀行賬戶轉入第一筆費用，4199.99元。

王玉妹對欣欣聲稱，因為社區醫院的銀行賬戶系統正在結算，要求欣欣通過支付寶口令紅包、微信紅包或是銀行APP三種方式繳費，并且要備注指定的文字。若沒有備注，那么該次轉賬失效，且無法退回。在欣欣第一次轉賬后，王玉妹通過電話告知她，因為沒有備注規定的名字，所以這次轉賬無效，要求她再次轉賬。

對于王玉妹的這一說法，欣欣表示無法接受，雙方因此起了爭執。王玉妹再次利用協議條款威脅欣欣，要求她盡快向指定賬戶轉入4199.99元，并備注名字，才可進行接下來的流程。爭執中，欣欣強烈要求王玉妹退款，王玉妹只好答應欣欣轉賬之后，以支付寶轉賬形式返回之前的第一筆費用。

“轉就轉，反正也預約成功了，我能打到疫苗就行。”欣欣再次向王玉妹轉賬4199.99元。

但“返回”變成一句空話，欣欣落得疫苗和錢財兩空。在屢次詢問王玉妹退款無果后，欣欣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便立刻前往公安局報警，但被告知這筆錢款多半是無法追回。

時代財經在天眼查搜索廣州雪項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的相關信息，發現該公司在2021年11月26日至2022年1月10日間進行簡易注銷。2022年1月26日，因通過登記的住所或者經營場所無法聯系的原因，該公司被廣州市天河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時代財經試圖通過微信聯系王玉妹，但界面顯示該賬號已被查封，無法聯系。

律師：盲目配合黃牛行為牟利者將面臨法律風險

微博與小紅書的搜索結果顯示，像欣欣一樣被騙的女生不在少數，被騙的金額在700-8800元之間不等。這些女生在被騙后都選擇了報警，但均被告知大概率無法追回錢財。

根據女生們的被騙經歷，大多數行騙者都是利用女生們急于接種疫苗的心理，向其設下騙局。行騙者會在消費者的要求下向其提供個人信息以及公司營業執照，若不仔細查證，根本無法辨認相關信息的真偽。行騙者在確認收到消費者向其個人賬戶匯入預約費及三針九價HPV疫苗的費用后，最后將消費者的聯系方式拉黑，卷款“跑路”。

“九價HPV疫苗時打一針給一次錢，不存在一次就給三針費用這一說法。”廣州市天河區長興街岑村社區衛生服務站的工作人員向時代財經表示。

約苗、彩虹醫生等平臺是騙子經常出沒的平臺，他們所提供的所謂預約成功的信息，在約苗官方平臺和醫院系統中都無法查詢。

時代財經依據約苗平臺官方微博聯系相關人員，工作人員表示，九價HPV疫苗僅限于在“約苗”APP及其公眾號平臺上預約，“其他‘約苗’工作人員幫忙預約的都不是官方的，都是騙子”。

九價HPV疫苗一針難求，有需求的女生們被行騙者一步步引入“圈套”。而騙局不僅導致錢財損失，更有可能對女生們的身體健康造成損害。

上海普世萬聯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陶書澄律師向時代財經表示，“與黃牛就代搶九價HPV疫苗建立合作關系，最為常見的風險主要有兩個，一個是被騙錢，另一個是在被騙錢的情況下，接種的疫苗可能是三無產品，那么對消費者的身體權利也會產生損害。”

陶書澄認為，當女性沒辦法通過正規渠道獲取醫療資源時，基于自身真實的施打需求使用黃牛業務，應該是不需要負相關法律責任的，因為她們并沒有違反目前現行的法律或是法規的規定。但如果一些消費者自身沒有要施打HPV疫苗的需求，而是基于謀利或盲目地配合黃牛的行為，騙取他人錢財或是發生其他爭議的，這個主體可能要承擔相對應的法律責任。

“建議廣大消費者，通過官方、正規渠道預約疫苗接種，不要盲目相信黃牛、中介服務，也不要私下轉賬的方式支付接種費用。”陶書澄對時代財經說。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黎顏、欣欣均為化名）